幼稚泛滥

红舞鞋

朗姆酒十方:

我有一双红舞鞋,我很喜欢它。


不知道它是什么舞鞋,也不记得它什么时候出现,在我的记忆里都有他的影子。无论穿上什么鞋子,我都会感受到被束缚的感觉,只有穿上它才会感到安心。


小时候,大人们看着我脚上的舞鞋哈哈大笑,拍了很多照片,那时候鞋子的颜色很鲜艳,血一样的红色,仿佛捏一把就可以挤出液体来。


妈妈抱着我,一边笑一边摸着我的头发说,我的宝贝。


红舞鞋是一个秘密,它能够长大,跟着我一起。


它不会说话,不会和我讨论,但它是我的朋友,它是我精神的另一面,是我的灵魂碎片,只有它和我融为一体,我才能感受到活着的质感。感受到每一处细胞的分裂,细胞的死亡,感受到癌变的细胞被吞噬发出的细微声音。


我可以感受到我的血肉重组,骨头却解体,骨肉分离。而我的手脚绵软无力,活像一堆腐烂的肉堆起的雪人,嘴角被人画出不怀笑意的笑容。


穿上它,我感觉到我的生命真谛,感觉到精神洗礼,感受到我的肉体重建。


它们和它组成新的我。


我很爱我的红舞鞋,不知道为什么,看见长大的我穿这双鞋,长辈们显得诧异而漫不经心。从他们眼睛里可以看出我这个举动是怪异的,是不对劲的,是不符合他们的想法的。


没事,年龄还小,可能开玩笑呢。他们打着麻将,嘻嘻哈哈地胡乱说一气我听不懂的话。它和我的年龄有什么关系,难道我长大了,红舞鞋就不是红舞鞋了吗。


然而我发现舞鞋的颜色好像变浅了一些,变成水红色,不再是纯粹而嚣张的鲜红色。之前像是怒放的红玫瑰,现在却是好闻的山茶。


在妈妈怪异又害怕的眼神里,我一天天长大,陪着我的是我的红舞鞋,我最爱的红舞鞋,我的另一半灵魂,我的新骨肉,我的精神。


同学们不太理我,我不太理解。他们在背后说我的红舞鞋,混杂着各式各样的笑声,总之没有一个带着善意。


我不太理解,难道我不能穿红舞鞋吗?可是它多好看,虽然颜色又变浅了一点,但是这种红粉色不也是很漂亮的颜色吗?


我不理解,妈妈也不理解。


她露出崩溃的神情砸掉了家里的花瓶,爸爸坐在沙发上叹气,一言不发。妈妈哽咽着对我大吼,你是个男的,你告诉我你是个男的!


我愣着,恍然大悟。哦——原来我是个男的。


于是我对妈妈说,是的,我是个男人。


她哭得快要背过气去,颤抖的手指指着我脚上的舞鞋说,你要是个男的就把这个脱了。但是我不懂,为什么我是个男的就要脱了我的舞鞋呢?我问她,如果是这样的话,那我不当男的了。


爸爸猛然站起身瞪着我,好像想对我说些什么,最终只是把妈妈扶进房间里。伴随着关门的一声巨响,红舞鞋又褪色了,它是浅浅的粉红色,像春天开的桃花和樱花。


为什么呀,我对着它说,为什么他们要这样想呢,难道我是个男人,就不能穿上你了吗。可是,你多好看啊。


我不理解他们,就像他们无法理解我。我的确像是烂肉堆起来的雪人,因为大家都有骨头,所以没有骨头的我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异类。因为大家都穿颜色浅淡的衣服和鞋子,所以不允许别人穿漂亮的衣服,不允许别人身上有显眼的色彩。


我不理解。我真的不能理解。


我喜欢我的红舞鞋,我也喜欢穿着它跳舞。它和我的脚完全契合,就像是长出来的一样合拍。音乐和舞步带给我的是快乐,可以驱散萦绕在耳边的窃窃私语。我穿着它,和着音乐挥洒我的汗水。


我穿上我的舞鞋,站上了舞台。我并不想哗众取宠,我只想做我自己,我相信有人会支持我的决定,有人会支持我的观点。


事实再一次证明我失败得很彻底。我不适合做一个挑战者,我的挑战永远得不到重视,我的声嘶力竭不会被人听见,我是默剧演员。


在嘘声中我带着彻底变成白色的舞鞋,我的灵魂,跳了一支舞。


有的人并不是不理解,而是不敢站出来说,这件事是正常的,男孩子也可以穿红舞鞋。他们怯弱,胆小,没有主见,他们觉得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,心安理得地欺骗自己。他们觉得自己在心里支持了,在心里坚信了,就没有人能抓住他们的把柄诟病他们。他们觉得肯定不会出什么事,他们觉得所有人都和他们一样胆小,他们觉得自己旁观才是最好的选择。


但我会说,他们错了。


我闭上眼睛,苍白的舞鞋附在我的脚上。风吹起我的头发向上扬起,零点几秒的速度太漫长。


舞鞋又变回血一样的红色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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